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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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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

深夜空調定時關閉,屋裏悶熱漸起,床榻上的身軀猛地一抖,急促又沈重的呼吸聲一下接一下清晰可聞。

毫無生氣的少年躺在血泊中,一旁女孩麻木地跪坐在地,雙手同樣被血浸染,眼前事物逐漸翻湧模糊,只剩鋪天蓋地的刺目鮮紅。

從夢境拉回現實,詭異驚悚的畫面消失不見,身體感官卻像切實經歷了那麽一遭,臟腑翻騰,幾欲作嘔。

倪冬手捂胸口緩緩坐起,身上冷熱汗交替,浸濕的睡衣悶在皮膚上,黏膩難受。她坐在黑暗中久久未動,努力平覆著周身近乎虛脫的發麻無力感。

沖過澡,換上幹凈衣服,倪冬靠在窗邊看天光一絲一點亮起,披散的濕發吹至七八成幹,說不出緣由的不安焦躁並未緩解。回到衛生間,鏡中映著一張面色蒼白的臉龐,木然地與她對視,她狠狠閉上眼,轉身往外走去。

天蒙蒙亮,路上行人寥寥,倪冬走至街尾,擡頭看左手邊小旅館的門頭,確認過後站在門口等。

太陽躲在密實的雲層後漸漸升高,天空灰蒙陰沈,不是個晴朗好天氣。街上不時傳來小販的叫賣聲,好似在一聲聲喚醒這條熟睡的街道。

路口有位阿婆在擺攤,沒有攬客叫賣,駐足的人也少,挺顯冷清。倪冬來的時候她就在那裏,大概是生意不好,她收拾起隨身小板凳和硬紙板,挑擔往這邊來。

扁擔兩頭墜著大竹筐,壓在瘦小佝僂的身軀上,晃蕩著緩慢前行。被板凳遮住半邊的硬紙板上寫著“米糕”二字。倪冬出聲將人叫住,指指蒙著白布的竹筐問:“米糕怎麽賣?”

阿婆忙停下步子,小心蹲身將竹筐放落地,伸手比劃著,同時抽過那張硬紙板給倪冬看。紙板上寫著:米糕十元一斤。

倪冬翻包摸出一張整錢遞過去,“拿五斤。”怕對方無法會意,手也學她比劃著。

阿婆接過錢,仔細將米糕裝袋稱重,手提秤平著剛好,她又多切一小塊放進去,笑著遞給倪冬。她穿一身灰藍色的麻布舊衣,布料洗得發了白,但通身幹凈整齊,滿是皺紋的臉龐舒展著溫和笑容。

那麽一瞬,倪冬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柔軟又堅韌的力量感。

“謝謝。”倪冬雙手去接米糕袋子,一擡頭,瞧見小旅館出來兩個年輕身影。

覃成看見倪冬,跟不認識似的,偏過臉望向別處。倒是一旁的徐進鵬主動上前,擡手沖她打招呼,“這麽早。”

“嗯,出來買東西。”倪冬晃了下手中米糕,眼睛也不看覃成,對著徐進鵬說,“還沒吃飯吧。前面有家早點鋪子,我正要過去,一起唄。”

徐進鵬爽利應下,“行呀。”說著手搭覃成肩上,“走。”

正是飯點,早餐店生意紅火,不大的鋪面裏坐滿了人。一行三人擠在角落,倪冬和徐進鵬靠墻相對而坐,覃成挨著過道,長胳膊長腿窩在小桌邊。

倪冬跟徐進鵬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,當身旁人空氣一般,閑聊過一段,話落到正題上,“聽周妍說,昨天你們去了趟警局,怎麽還盯上人小孩?”

“就找圓圓那事唄。”徐進鵬明白倪冬在問什麽,“今天約了馬覆,見面先探探話,老婆孩子都給他摸清了,不行也嚇唬嚇唬。”

倪冬停下筷子,側目瞥一眼覃成,他低頭專心吃飯,一副話不關己的冷淡模樣。

“約在哪兒?”倪冬忍不住問。

“他還沒回呢。”徐進鵬說。

“馬覆看著斯文,是個狠脾氣的,萬一惹急了……”覃厲峰的遭遇便是前車之鑒,倪冬把事情想到了最壞處。

“嗨——我們有數,不會亂來。”徐進鵬手肘戳一下旁邊人,“是吧覃成。”

覃成不置一言,悶頭吃完了出去,徐進鵬有些摸不著頭腦,“大早上咋了這是?掛著臉,不吭聲,受氣小媳婦樣的。”他沖覃成離開的背影“呵”了聲,對倪冬說,“咱們吃,甭理他。”

“見面盡量找個人多的地方。”倪冬叮囑道,“有事打我電話。”

“沒事兒,就聊聊。他跟我叔也認識,算起來都熟人。”徐進鵬不怎麽有所謂。

倪冬心上忐忑,卻也沒再說什麽。

吃好飯走出店門,徐進鵬手機鈴響,他去到綠化帶旁接聽,覃成和倪冬留在原地,相隔一步遠的距離,彼此無話。

太陽從斷裂的雲層縫隙間冒出頭,地上出現一大一小兩個相連的影子,倪冬順著影子擡頭看,覃成面朝大馬路上,沈默的嚴肅樣子,一個眼神也沒往她這邊來。

過了會兒,太陽躲回雲層後頭,兩個相連的影子消失不見。倪冬收回目光,輕聲說:“馬覆不是什麽好人,跟他打交道要當心。”

沒人理她。

倪冬又說:“你年紀小,千萬別走歪路。”

還是沒人理她。

倪冬也不說話了。

徐進鵬一通電話接了許久,倪冬見他一時半會結束不了,不想再這麽幹站著,丟下一句,“跟小徐說一聲,我有事先走。”

剛擡起腳,身旁人終於出聲,直截了當問:“你是我什麽人,拿什麽對我說這些?”

“好歹認識一場,善意提個醒。”倪冬說完邁大步離開,一秒也不多停。

覃成一直盯著那道遠去的背影,徐進鵬接完電話過來,順著覃成的視線望去,“她走啦。”接著一巴掌拍他肩上,“我說你咋回事,人家費那麽大勁供你念書,再怎麽鬧不愉快,擺那臭臉像話麽?”

徐進鵬反手隔著衣服抓癢,“哎呦”叫喚著,“你快給我看下後背,早上起來就不對勁了,癢得我渾身難受。”

覃成掀開徐進鵬 T 恤,見他後背起了一大片紅疙瘩,“像是蟲子咬的,可能睡那床不幹凈。”

“臥槽什麽蟲子,真夠毒的。”徐進鵬放下衣服又撓了撓,“趕緊跟馬覆見完,我得回去好好洗個澡。”

下午兩點多,超過約定時間近三小時,馬覆終於出現在相約的餐館。他說臨時有事耽誤了,連聲道著抱歉,讓服務員給他們換去包間,點了一桌子菜請客,熱情得體又細致周到。

可話說到正事上,馬覆就整個裝傻充楞,一問三不知,後借著電話進來,匆匆離場。準備來的策略未及施展就被人逃開,兩人有些沮喪地走出餐館。

徐進鵬邊走邊撓後背,“媽的,今天凈沒好事。”覃成掀開他上衣,後背紅艷艷一大片,有些被撓破的疙瘩往外冒著血點子,看著挺嚇人,“別是什麽毒蟲。走,上醫院看看。”

他們到就近的醫院,去得晚,等快下班才輪到號,醫生看過並無大礙,給開了塗抹的藥膏。

出了診室,徐進鵬掏出手機,發現有條未讀信息,是倪冬發來的,問他們和馬覆見面的情況。他拿給覃成看,正思量著要怎麽回,又進來一條消息,還是倪冬發的:【在哪兒?】

“不用回。”覃成面無表情道。

“幹嘛?你跟人鬧矛盾,還要帶我一起,什麽毛病。”徐進鵬嘴上這麽說,手機倒是直接揣回兜裏。

下樓排隊拿藥時,徐進鵬手機又響了,覃成看了眼來電,沒讓接,不多會兒,他手機也進來電話,一聲接著一聲,鬧動一陣斷了,又立馬響起,反反覆覆四五遍。

徐進鵬說他,“接吧,萬一有急事。”

覃成無動於衷,排隊到窗口,往裏遞上磁卡,裏頭扔出來一個塑料袋和兩盒藥,他撐開袋子把藥裝進去。

徐進鵬拿著手機湊向他,“你看,又打到我這兒,接吧,著急呢讓人。”

覃成將藥袋子塞到徐進鵬懷裏,“就說見面了,現在在市醫院,其他什麽話都別說。”

徐進鵬沒聽明白,“啥意思?”

“就照著這麽說。”不知怎麽,覃成臉色變得有些凝重,徐進鵬見他這樣,依言重覆一遍,電話那頭說話聲調都變了,一再追問,他剛要答,手機被人奪走掛斷。

“你這是鬧哪出?”徐進鵬覺出不對味,“你該不會?你倆該不會……”他瞪圓了眼珠子看他,“真是我想的那樣?!”

覃成默認下。

徐進鵬整個人陷入震驚當中,“不是吧,你倆這不聲不響的,搞這麽一出,到哪步了現在?”

“她看不上我。”覃成低聲道,擡腳往外走。

徐進鵬跟上去,“得了吧,急得聲兒都變樣了,擱這騙誰呢?你也好不到哪裏去!我就說你見了她怎麽別扭成那樣,原來是這事。”

天空烏雲翻滾,遠處有驚雷轟隆炸開,要變天了。

覃成站在門診樓門前,緊盯醫院入口張望,不時按亮手機看時間。

“你也有這麽沈不住氣的時候吶。”徐進鵬吹起口哨,閑心看熱鬧,“等著吧,人一準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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